当。总不见得如今做了巡检,就可以拿大?
况且,李云自己,也是个狠角色,谁人不知!
胡仲珪哼了一声,略放松些表情。
他在原地来回走了两圈,沉声说道:“这两年,我在此地替有司训练土兵,哪天不得挑出刺头或蠢货来,打个十几鞭子?若遇见我心气不畅,当场打死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至于平息乱事杀几个人,难道很过分?若不杀人,何以震慑?何以让他们懂得规矩?杀人震慑以后尚且如此,不杀,难道局势会变得好些?”
“有些事情,过犹不及。”李云摇头。
“严苛军法用在军队里,咱们老兄弟们早就习惯了,尽能扛得住。你对本地的土兵、弓手、埽兵们虽然狠些,他们明白跟着咱们有饱饭吃,有前途,所以能忍。这几年里,各地官府手里有钱,对土兵们的待遇不错。被你训练过的土兵们分配到各处官署以后,先得钱财赏赐,以作放松,你难道不知?”
胡仲珪冷笑两声。
李云继续道:“对土兵尚且要讲究张弛有度,对那些民伕,你真觉得动辄酷烈相待是对的?他们都是普通百姓!你懂得军法,他们不懂,这有什么不妥?你觉得粮运延误关系重大,他们不在乎,这很过份?”
他向前两步,问道:“胡老哥,我记得当年你在军队里的时候,因为上司冤屈了你一顿军棍,你就奋而杀人逃亡……怎么如今你当官了,对普通百姓的要求那么高呢?是你变了?还是你……”
李云话没说完,胡仲珪连声大叫:“此时陛下率领大军出塞,打黑鞑子!粮运何等要紧!谁敢延误,谁就是反贼!反贼该死!杀几个反贼,算个屁!”
他叫嚷得过于激烈,满嘴口水喷出,星星点点射到李云脸上。
李云“嘿”了一声,抹一抹脸,再向前两步。他几乎抵着了胡仲珪的面门,语气愈发严厉:
“什么人是反贼,谁说了算?你吗?你说谁是反贼,谁就是反贼?你的凭据是什么?凭民伕们叫苦偷懒?若叫苦偷懒就是反贼,适才那些土兵们个个叫苦,是不是都得杀了?凭你身为本地巡检,官位够大?若官位够大就能肆意妄为,那我身为左右司郎中,比你一个巡检如何?我说你是反贼,你待如何!”
胡仲珪吼道:“我不是反贼!”
“民伕与纲首们纷纷不满,漕河码头竣工拖延无期,多方牵扯在内,把水越搅越浑,这难道和你没关系?你既然担着关系,就要担责。既然担着漕运延误的责任,我说你是反贼错了吗!”
胡仲珪双手握拳:“我是为了朝廷!为了保障陛下出征!”
他相貌狰狞,身材又高大,嘶吼的模样十分吓人。
但李云偏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怕他的人。
李云连声冷笑,把手指一直戳到了胡仲珪的额头上,一下下都用足了力气:“那你想想,这件事陛下会怎么看?陛下如果在此,见到三岔口芦苇荡里,那些被你栽了罪名杀死的民伕,会不会觉得你是反贼!”
胡仲珪的额头猛向后仰,李云又推他一把,让他踉跄往后。
“你想想,我们这些人,早年不也是一样的泥腿子吗!当年那些朝廷的官儿冲着我们呼来喝去,我们不是都暴跳如雷吗!你这样做,以为自己站在皇帝这一边?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皇帝陛下,是什么样的人?皇帝会站在哪一边?”
胡仲珪愣了愣。
刹那间他气焰全消,整个人仿佛都缩小了几寸。
他在军中,是李霆的身边人,素日里见到什么指挥使、防御使,也不处下风的。但军队的规矩极严,说到底,他也只是个护卫首领罢了。
退伍以后,他担任着京畿要地的巡检,职位虽低,权柄却重,日常出入,见到的都是齐刷刷俯首躬身的人群,心灵上的膨胀便油然而生。这种掌握权力,对蝼蚁生杀予夺的快感,是他从前没有体会过的。
所以他这阵子所作所为,半是沿袭着军中的习惯,半是被这种感觉推动着猛冲向前。
他做的事,有错么?按照律法,或许没错。就算严苛了一点,那也是在他权限范围内。他用强硬的手段维持规则和秩序,全都是出于公心。
但这些做法的结果,是引发了后继的一连串冲突。现在看来,种种烂事的影响还不小,以至于左右司郎中都亲自插手。
李云若强硬追究责任,胡仲珪能如何?
李云觉得胡仲珪错了,他又有什么立场去争辩?
胡仲珪跟着李霆很久,私下里也熟悉郭宁的性格。他不用多想就能确定,郭宁不会喜欢官员向百姓抖威风,厌恶大周的官员变得像大金的官员那样。皇帝更不能容忍,有人用错误的手段办砸了事!
胡仲珪脑海中忽有灵光一现。
“不对!不对!”他大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