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并不只有坐守河北,而给定海军让路的胆量。
就在石天应忽然想到中都周边局势的同时,仆散安贞带着他组建不久的河北猛安谋克军,从霸州的益津关出发,沿着卢沟河长驱一百七十里,到了中都城西面的交通要枢良乡县。
此前石天应率军在大兴府周边拔除守军据点,攻陷良乡县以后,便将此地交给一个北京路出身的小帅据守。
那小帅仗着麾下千余人和战马百匹,随即又纠合了本地的流民、兵痞,兵力膨胀到了三千。他又以良乡县里西南都巡检司的部下为向导,攻下了东面的广阳镇和西面属于涿州的奉先县。
若局势就这么发展下去,这小帅未必不能成为中都路里掌握相当势力的一方首领,但这点力量摆在仆散安贞面前却到底差得太远。
仆散安贞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以极其爆烈的手段在河北重建猛安谋克,一方面杀得敢于阳奉阴违的女真贵胄人头滚滚,另一方面也引得中都朝廷里头的台谏官频频上书痛斥。
但仆散安贞自己就是女真贵胄中门第最高、根基最深的数人之一。他虽然出外为官,在朝廷里的盟友和支持者依旧数量不少,所以全然不在乎这些攻讦,继续大刀阔斧地操办。
半年下来,真给他纠合起一支如臂使指的精兵。许多原本屈沉下僚甚至衣食无着的女真人,都被签入军中,并重新赐予田地,然后施加严格的军事训练。在整个训练过程中,仆散安贞更是解衣推食,与士卒们同甘共苦。
这样的举措,大体而言让底层的女真人非常感动。他们或许不至于对仆散安贞一下子肝脑涂地、忠心耿耿,至少感恩戴德,愿意随他厮杀战斗。而以将士们的精锐程度来说,此时的河北军马也远远超过了当日南下山东的时候。
此刻仆散安贞以亲族猛将仆散留家为先锋,一路强攻猛打,良乡县转瞬间便被其攻陷,小帅的脑袋立刻就被挂在了城门楼上示众。
过去数年里,朝廷兵马对蒙古军畏之如虎,少有敢于野战的,更不消说主动进攻并夺回某座城池了。今日厮杀,虽然击败的不过是个降将,但也算得少有的战绩,这让仆散安贞很是满意。
他按剑立马,望着大军逶迤而行,人人鲜盔怒甲,如狼似虎,又不禁感慨。
于是他志得意满,踌躇马上,对随同身旁的移剌楚材道:“晋卿先生你看,河北的猛安谋克里,多有雄壮善战的豪杰!”
移剌楚材微笑道:“如此兵强马壮,正是朝廷所需。既如此,仆散宣使何不随我一同入中都?”
仆散安贞顿时有些尴尬。好在这时有一队铁甲骑兵从道中奔驰而过,他骑在马上,向那些骑兵挥手致意,仿佛全没听到移剌楚材的言语。
第五百二十七章 诱饵(下)
大金国的女真贵胄们,从来都不乏私心。仆散安贞本人,便是在牵扯进章宗朝皇帝与宗王的政争,仕途遭受重挫以后,重新一步步攀爬到如此高位的,他和朝廷中绝大多数女真权贵一样,哪怕在最恶劣的环境里,也不会让自己的利益稍受损害。
但仆散安贞又对大金确实抱着忠诚,他确实想要竭尽全力去拯救日渐衰颓的大金,维持女真人在中原地区愈来愈动摇的统治。
所以他很早就放弃在中都与术虎高琪之流争夺军政大权,转而谋求出外,以图整合地方上的军政权力,在腐烂的大金境内保持一处具备足够力量的根据地。
河北就是他最好的选择。仆散安贞初时认为,自己只要控制住这块根据地,随后向北影响朝局,向南吞并富庶的山东,就摇身一变成了大金国最大的实力派。随后只消在皇帝和遂王之间周旋取利,自然而然就能继续厚积实力,待到手握三千里山河、十万雄兵,就算蒙古人再怎么凶恶,仆散安贞总有应付的办法。
到那时,进可以为朝廷的柱石和支撑,建立伊尹、霍光般的功业,退也不失一藩镇的富贵,说不定还有作耶律大石的机会。
可是自从出任河北宣抚使以后,地方上的艰难,比仆散安贞想象的更多十倍,百倍!
多少个日夜里,他殚精竭虑,辗转难眠。不知道使了多少软硬手段,历经千辛万苦,总算稳住了河北。可南面的遂王已经把整个河南经营的犹如铁桶,而山东方向,短短一年间,又有定海军脱颖而出,其势头简直不可遏制。
这样的局面,再加上蒙古人一次次地南下攻袭,说是势若鼎沸也不为过。仆散安贞熟习汉家经史,深知这是何等危险,而中都那边的种种乱象,又仿佛史书记载的那些末世情形。
这对仆散安贞而言,可说是持续的打击。他虽然在人前总是摆出信心十足的作派,其实暗地里,却也难免动摇和沮丧。
眼看自家重振大金的梦想越来越难实现,仆散安贞万万没有想到,当此蒙古军围攻中都的关键时刻,郭宁这个反贼居然选择全力支援朝廷?
当仆散安贞率部驻扎在霸州益津关,以图阻击蒙古军南下的时候,郭宁却先在辽东掀起恶战,随后又派了精锐人马由海路前往潞水沿线,竭力保障中都的物资供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