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兆谦缓缓吐出一口长烟,他们共同看着它飘上去,又被寒风吹散,消失在冷空气中。
“后来我遇到好多像他的人,有的人自称是他,有的人没有。不过好奇怪,我都已经忘了抱他的感觉、他身上的气味、他的声音,我知道每个人都好似他,但偏偏每个人都不是他。我才意识到我钟意他,我爱他,无可救药。”
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合拢,只抓到冰冷的空气,又把手垂下去,夹在指间的烟蒂燃烧至尾端,堆积着的灰尘在颤动中顷刻化作飞灰,打着旋儿向下飘落。
“可能有一天我会连他的脸也忘掉,忘掉他说过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与神情,”温兆谦缓缓侧过脸,深且漆黑的眼睛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但我大概会始终记得他最后对我说的话,佢祝我長命百歲。”
文萧大脑变得很慢,无法思考,看着他愣了很长一段时间,睫毛在寒风中被吹得颤抖。
温兆谦手上的烟已经熄灭,捏在手上,盯着他的眼睛,问:“你说我到底能不能找到他?”
文萧站在原地,安静了片刻,头顶的电灯支撑不住,终于彻底灭了。
空气很凉,没有很黑,他们能看到彼此模糊的、隐约的身影。
在昏沉中影子的界限也变得不清晰,像是开始融化在一起。
文萧垂了垂眼睫,缓慢又很轻地说话,好像每一个字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以至于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几乎要听不到了。
他道:“温总,斯人已逝,您请节哀。”
文萧没有再抬头看着他,只是在漫长的沉默后听到头顶忽地传来一声很轻的笑。
温兆谦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语气万般温柔,说:“你说得对。”
作者有话说:
温兆谦没说完的话:“何维,你现在过得好吗?”
但是他又怕听到不想要的回答,所以也就没有继续问。
第38章
文萧与温兆谦道别,朝里面走去。
冷风吹得他头很痛,腿很痛,肩膀也很痛,哪里都很痛,也吹走困顿,让他头脑没由来地清醒。所以疼痛就在身体里显得尖锐,愈发明显。
但文萧又觉得这些都不重要,都可以随膝盖上此刻残留余温的膏药贴一样,在超过时效后一并揭走,就连他自己也是一样。
所以他尽可能地想要在这个世界上少留下些痕迹,少留下点有关“文萧”的东西,他只想安静地、完美地扮演何维,就像他出演过的每一个角色那样。
文萧想他或许缺乏与温兆谦一刀两断的能力,才会一次又一次加深自己存在的印记。
他起初就不该推开那扇房门,不该拦下温兆谦,也不该不理智、不清醒、不思考地说出那句话、那个名字。
他们的过往因果早就随着文萧的身体埋入三尺之下,受风雨侵蚀、蚁虫啃咬,化作一具枯骨。
破镜从不会重圆,人死本不应复生。
他的存在是错,他的呼吸是错,他此刻感受到的痛苦是错。既然错误终要修复,既然他终究要再次离开,又何苦再步入温兆谦的世界,再多的纠缠,不过徒增痛楚。
叶忱的新助理小汪迎面走来,态度不算很好,叫住他。
文萧呆怔地转过头去看着他,像是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小汪撇了撇嘴,指了下身后:“叶哥叫你过去。”
文萧顺着他手的方向朝前看了一眼,看到正与导演坐在一起闲聊的叶忱,叶忱一直在看着他们的方向,朝文萧抬了下手臂示意他过去。
文萧吸了下冻红的鼻尖,声音很轻,听起来十分虚弱没有什么力气,木然地说:“我累了,明天再说吧。”
“哎你什么意思?!”小汪没想到他会拒绝,愣了下,很快打算伸手拽着文萧过去。
文萧却抬手推开他,没有回答,慢吞吞地朝演员休息的居民楼走去。
小汪在他身后瞠目结舌,没见过谁敢忤逆过叶忱,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就眼睁睁看着文萧裹在羽绒服里臃肿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文萧这一觉睡得不好,接连做了几个断续的梦,梦里看不清什么东西,光怪陆离的片段与光影来回加速闪过。
梦到他在何维身体中醒来的时候,梦到他麻木地看着自己的墓碑,梦到赵有德和王彪,梦到老头儿护士,和那间孤儿院,最后又梦到床上的那只被人起名小筝的小熊。
随后蓦地张开眼,天光乍破。
文萧痛苦地呻吟一声,想起他睡前忘了拉窗帘,光此刻刺进来,他把手搭在眼前,皱了皱眉头。脑袋很昏沉,呼吸也不通畅,可能是昨晚吹风有些感冒。
文萧把手瘫放在身边,慢慢地吸了口气,看着墙皮剥落的天花板,慢吞吞地想起来温兆谦说晚上司机回来接他的事情,叹了口气,坐了起来。
好在叶忱有一天戏要拍,文萧没和他碰到,省了点力气。
司机来接他的时候太阳还挂着,文萧没多问什么坐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