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操着一口中原口音,爽朗地答道。
“眼下什么时辰了?”
“快到戌牌。”
居然睡了这么久……晏怀微撑着床榻想要坐起来,阿张见状赶忙放下针线,上前搀扶她。
坐起来后才觉头脑略微清醒了些。也正是这时,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不仅仅是耳朵被包扎,而是整个头颈都被裹帘紧紧缠缚,一道从眼睛下方勒过,一道从额头勒过,一道从下颌勒过,最终在耳后交错缠稳。
发髻已经被解开,头脸几乎被裹帘完全缠住,不消说,自己现在这模样肯定是又丑又狼狈。
晏怀微下意识抬手想去扯头上的裹帘,哪知却被阿张一把按住了。
“小娘子当心!赵官人走时特意交待,这药布可不敢弄腌臜。甭管有多难受,娘子都忍一忍吧。”
“承信郎呢?”晏怀微问阿张。
“赵官人回去安排些事由,说晚些时候就来瞧娘子。你先歇着,俺去给你拾掇吃食。”
阿张手脚麻利地将针线诸物收拾好,又给晏怀微拿了几件干净衣裳,叮嘱她把染血的脏衣换掉,之后便离开了房间。
待房门关上,晏怀微抬眼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农家屋舍,房内除她躺着的床榻外,就只有对面一副粗木桌凳、两只杌子并一个衣架。衣架上搭着布巾,架下放着洗手盆。
望见洗手盆内盛着清水,晏怀微慢吞吞爬下床榻,行至盆边,探头往水里一照,登时便将眉毛眼睛全拧在了一起——自己好好一颗少女头,硬是被赵清存缠得像只粽子。
叹了口气,她在房内随意走了两步,之后便又回到榻上坐着。
这房间看起来虽然简陋,但却收拾得干净利落。架上无尘灰,梁上无蛛网,就连床榻上的被褥也是干净的,似是才换洗过。
白日里赵清存给她喝的药乃是以酒送服,她喝了那么一大壶酒,眼下仍觉萎靡疲倦。
晏怀微仔细感受了一下,发觉右耳的疼痛已经从锋锐的撕痛变作针扎一般的刺痛。可能是因为上了药的缘故,痛感并不明显,隐约还有点发麻。
她不知为何会如此,好奇地抬手慢慢摸向耳上药布,忽地想到阿张说赵清存特意叮嘱了不可乱碰,遂又将手放下。
没等阿张端粥水来,也没等赵清存回来,晏怀微只坐了一会儿就觉困倦非常。于是她换了阿张的干净衣裳,重新躺回榻上,拉起被子盖好,转瞬便又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晨东方欲晓,晏怀微想去净手,遂借着熹微天光,摸索着下了床。
谁知刚拉开房门就被吓了一跳——门外居然躺了个人!!!
紧挨着屋门的石板地上铺了一张草褥子,其上蜷缩着一名男子。此刻那男子似并未听到开门声,仍旧沉沉地睡着。
晏怀微定睛看去,又被吓了一跳——这人居然是赵清存!!!
天光微明,晨雾拢着碧水衫,他和衣而卧,真是青青子衿撩人心乱。
晏怀微垂眸看着这个睡在自己屋外的男子,看了好半晌,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对面厢房的房门也被人拉开,妇人阿张从屋内走了出来。
阿张也是清早醒来想去净手,才打开屋门就见昨日那个受伤的小娘子正满面无措地站在承信郎身边,于是她放轻手脚,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赵官人昨夜回来的时候,见小娘子已经睡去,就没叫唤你。”行至近旁,阿张压低声音说道。
“他为何睡在这里?”晏怀微疑惑。
“赵官人担心小娘子夜里醒来害怕,又不好进屋去,便说在这儿给你守着。”
阿张咂咂嘴,又补充道:“噫,俺劝赵官人,俺说这院儿好着呢,俺一个人带俩娃娃住都不怕。俺让赵官人去大伯屋里睡,可他说啥都不肯走,非得在这儿给你守着。”
——原来竟是赵清存担心她夜里害怕,所以睡在门外陪着她。
听阿张解释完,晏怀微面上隐隐发烫,心内五味杂陈,却又感觉到有一股暖流,沿着心脉向四肢百骸潺湲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