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词句在舌尖徘徊,编织了一半又收回,辗转几回问出口的却又是模糊不清的问句:“你怎么想呢?”
“什么怎么想?”黎砚回只觉得莫名其妙,她的妈妈向来利落干脆,说一不二,少有这般踯躅的时候。
“青北嘛,是不是我们给你的压力太大了?”张颂华试探着问。
黎砚回轻笑了一声,轻到只是从鼻腔里出来的一口气,嘲弄之意淡得几乎听不到,她掩下了情绪,认真地问向张颂华:“青北啊,谁不想呢。可是我有时候也在想,那里到底有什么呢?怎么大家都想去呢?”
张颂华语塞了一瞬,但很快又组织好了语言:“我也没有去过,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个道理,走到越高的地方,你未来的选择就越多。爸爸妈妈不能帮你一辈子,只能尽量把你送到一个更高的地方。”
“这样啊。”黎砚回点点头,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又拿起了笔,示意想结束话题了。
张颂华的话才起了个头,却又被突然结束,一时竟觉得有些不舒服,她皱起眉头,没一会儿又松开,站起身叹了口气,摸了摸黎砚回的头顶,转身往外走。
“我会努力的。”黎砚回没有回头,笔杆也没有停,声音却清清脆脆地传到了张颂华耳朵里,她知道他们想听什么,“但结果我不能保证。”
张颂华笑了:“没事,努力过就好了。”
门又一次阖上。
规律晃动的笔杆停了。
骗子。
拿不到结果的过程毫无意义。
我知道的。
高三的这一年过得快也不快。日历一页一页地撕,不知不觉就空了。
走出考场的那一刻,黎砚回沐浴在夏日烈阳之下,身边是同龄人脱离苦海的欢呼,这一刻,她却并不感到多么喜悦,她安静地走出教室,穿过广场,穿过兴奋的人潮,一步一步走出学校,每一步都是尘埃落定的声音。
这一年,她足够努力足够自律,做过的题不计其数,花费的心力难以计量,哪怕她已经认定了自己无法更进一步,却仍是沿着这样的轨道一刻不停歇地走,朝哪里去呢,不知道,只要走下去就行了。
可是只是埋着头一直走,走不到目的地不是很正常吗?
看到成绩的时候,黎砚回在想什么呢?她在想,果然如此啊。果然,我只能到这里了。
那是个对黎砚回来说正常发挥的成绩,却离着那一年青北的分数线差着十余分。区区十几分,天差地别。
黎永锋的脸都是黑的,他那双锐利的眼眸,落到黎砚回身上似乎带着沉沉的重量,如刀似剑,是审视是丈量是评判。他会突然地用这样的眼神盯着黎砚回看,黎砚回总觉得下一秒他就要开口训斥,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但他没有,他只是一遍一遍地打量砚回,消化失望和遗憾,再收回眼神重重地叹出一口气,把不甘吐出去。
黎砚回不声不响,躲在房间里不出来,看上去也是一副受了重创的样子。整个家里气氛沉重极了,愁云笼罩了整个屋子。
最先回过神的是张颂华,成绩已经定了,志愿却还要考虑呢,时间可不多了。
夫妻两个又开始吵来吵去,学校、专业、就业方向,每一条都要吵一遍。黎砚回看了两回,就躲回房里去了。在她看来,选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区别不大,反正也就是按照爸妈商量好的路子走罢了,留着听他们吵架,不如回去看会儿小说,故事正在高潮呢。
是的,她看起来一副伤心沮丧的模样,实际上躲在房里用手机看武侠小说,几近乐不思蜀。她有一张纸,夹在一本没人会翻看的旧书里好些年,那上面记录着很多书名,每一本都是赵肆在信里跟她讲过的,她断断续续地记在上头,一直在等着哪一天一口气看完。
哪怕不再跟赵肆联系,她也依然想去完成曾经想要去做的那些事。
房门被敲响,张颂华推门进来叫她。她在听到声响的瞬间熄了手机屏幕,用手边的一本摊开的哲学类书籍盖住了手机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