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口气,问他周煜贞在哪。
褚舟元愣了愣,然后笑了。
“他没事,只是想一个人待着。喏,包了艘船,在护城河那边。”
手机传来信息提示音,他点开,是一个定位。
明明知道安全就应该回去的,但裴珺安不知怎么,叫了出租车。
车窗外,凤川被笼在朦胧烟雨中,华丽的古典的现代的建筑全部变成灰色,边缘柔和。
他租了条小船,船夫在后面摇着橹,雨丝如雾,河道两侧行人匆匆。
裴珺安罕见体会到南方的诗意。
然后他找到了那艘船。
很旧的乌篷船,静静泊在被雨点打得涟漪四起的河面上,微微摇晃。
裴珺安让船夫靠过去,轻轻跳上船头,掀开了那片湿漉漉的深色竹帘。
周煜贞就在里面,像是睡着了。
平时冷郁锋利的眉眼变得恬淡,生出几分平易近人的错觉。头发未经打理,裴珺安此刻才发现,周煜贞也只比自己大一岁。
听到动静,青年坐起身,看到裴珺安,神色空白了一瞬。
裴珺安喘着气,和他对视,被那种近乎错愕的空白刺了一下,勉强笑说:“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连礼貌的平静都维持不住,是因为自己越过边界了吗?
“没有。”周煜贞又回到平常的样子,看了眼他身后,“先进来吧,外面有雨。”
……
同一场雨,同一个黄昏。
雨水敲在乌篷上,沙沙作响,沉闷而规律。
周煜贞喜欢这种感觉。长长窄窄的河,流水躺在他的身下,经过脊髓轻轻流动着,他被包裹,被隔绝,空间狭小封闭,如同温暖潮湿的脏器。
偶尔有雨丝飘进来,微凉地敷在肌肤上。他躺着,思绪沉静,大脑放空,像浅眠又像冥想。
兀地,船头沉了一下。
他的心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毫无预兆地塌陷了一瞬。
能清晰地回忆,却很难描述那种感受,像是流沙汩汩流入地底,他从未发现过的空缺被填满,而他感觉到安宁,也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惊诧。
紧接着,帘幕被一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掀开了。
有人挑起竹帘,黑发紧贴着柔软的脸颊,眼里是还未干涸的雨水,嘴唇红润,脖颈细白,竟然带着浅淡的、温暖的花香气息。
周煜贞愣住了。
他看着裴珺安,几乎能清晰地聚焦到他睫毛上的水珠,忽然想起一只白色天蛾。
很久很久以前的午后,他在祖父的花房发现了它。天蛾被困在玻璃罩里,翅膀薄如蝉翼,斑纹近乎透明,是漂亮的月牙形。它一无所知地扇动翅膀,银色鳞粉簌簌落下。
年幼的周煜贞将它放生。
一种奇异的、陌生的情绪降临,心似乎又不再塌陷了。
裴珺安进了船。
里面空间狭窄,他们的呼吸融到一起,膝盖碰到一起,竟然说了两个小时的方案。
过了好几天,周煜贞看完财报,休息的空隙中发现外面又下了雨,沙沙作响里,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个事实。
在那之后不久,他向态度疏离的裴珺安递出了那份包养合约,作出了和幼年时截然不同的决定。
/
他喜欢待在船里。
七岁时和父母一起出行,周煜贞遇到劫匪。他和很多小孩被带上船,然后关在一起。
哭声里周煜贞坐在角落,空间狭小封闭,被包裹,被隔绝。
现在回想,那段记忆启动了保护机制,已经很模糊了。周煜贞只记得哭声,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所幸他父母发现得很快,警察也很快追踪到他们的位置。周煜贞在遭到虐待前被救出,除了面色苍白了些,几乎没有不适之处。
同样到场的父母有嚎啕大哭的,默默流泪的,也有愤怒和愧疚各种情绪。而周煜贞被摸了摸额头确认体温,然后母亲牵着他让他自己走,父亲冷静地分析说,回去要看一下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