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的天性便是接受阳光浇灌,所以,无论土层多么深厚,它们总是有破土而出的一天。
这是逃不掉的,许书梵明明清楚。
但在此之前,不知是侥幸心理也好、揣着明白装糊涂也罢,他装作自己不清楚,也装作自己是个迟钝的粗神经、大心脏,吝啬地抓住在指尖流失的每一滴当下,沉浸在罂粟一样美丽的梦境。
直到今天晚上,他在雪地里凌乱地与祁深阁对上视线的那一刻。
他终于可悲地发现,自己已经倒下在了世间最危险的陷阱里。
他爱上了一个人。
他爱上了祁深阁。
这并不是个让人意外的结果,毕竟那个人是那么独特,和他这短短二十几年人生旅程中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绝对不能一直这么逃避下去。现在,到了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想到这,许书梵在自己冰凉的掌心里缓缓吐出最后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深深地、最后地注视着仍旧安静睡着的祁深阁。
无需言明,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也是唯一的。
第32章
他知道这个决定很仓促,仓促得连自己都没有时间反应。
可他要的恰恰就是这一点。
他要趁着浑浑噩噩的这一点麻木驱使自己做出一切决断,以此来隔绝所有必定到来的心软。
许书梵想,如果今天晚上不能狠下心来把这一切都彻底割舍掉,那么以后就再也不可能了。
他知道自己懦弱,所以特别选择了这个深夜,在祁深阁无知无觉的睡梦中悄然离去。如同一个有些漫长的梦境,虽然蹉跎在其中的时日的确长了点,但只要清醒过来之后,对方终究能意识到这只是一枕槐安而已。
……他大概能意识到吧。
许书梵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用猫一般的灵敏保持着绝对安静,全程连悉悉索索的摩擦声都降到了最低。
他下了床,慢慢挪动脚步经过祁深阁。在路过他的脚边时,尽管竭力控制着自己,但许书梵还是忍不住停留了一瞬——尽管只有一瞬而已。
祁深阁仍然在安然睡着,呼吸声很轻又很沉,也许此刻正弥足深陷与某个温柔的梦乡。
然后,他迅速移开视线,打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凌晨时分,同卧室一样,客厅里同样也是静悄悄的。许书梵的脚步虚浮,梦游似的换上衣服,去柜子里找出书包收拾最近这段时间已经遍布了祁深阁公寓每个角落的生活用品。
毛巾、牙刷牙杯、甚至新的围巾和手套,这些都是祁深阁买给他的。许书梵知道其实自己应该原封不动地把它们留在这里,只带走自己带着来到函馆的那一包简易行李,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把他们一股脑打包了进去。
他不希望自己走之后,祁深阁会因为看见这些无意义的旧物而触景伤怀,他希望尽可能缩短那个人从这件事里走出来、回归到正常生活的时间。
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能给自己留个念想——即使是在天各一方之后,也仍然能透过那一团小小的毛线,看见函馆柔软得不可思议的新雪。
许书梵不知道自己用了多久才把所有东西收拾停当。他只知道当他终于穿戴整齐、站在公寓的门口时,落地窗外遥远的天边已经掺杂了一抹浅淡的亮色。那是天亮的前兆。
从窗外收回视线,许书梵抬起胳膊,轻轻握在门把手上,然后将它转动了一个明显的弧度——按理说这扇灵巧的门应该应声而开,然而任凭许书梵怎么往下按压,它却仍然坚若磐石似的纹丝不动。
他在原地呆了片刻,然后想起来祁深阁似乎有在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把门反锁的习惯。
这件不起眼的习惯一直由祁深阁本人执行,用来锁门的钥匙自然也是他放的。许书梵用力回想了一下,想起来自己之前似乎看到对方把钥匙放到了空调旁边的小柜子里。
于是他离开门,悄无声息地来到柜子旁边,俯下身默默凝视它。
柜子不大,一共有三层,许书梵并不认为自己记得祁深阁究竟把钥匙放在了哪一层,于是他只能一层层拉开来看。
第一层很空荡,里面放着一些祁深阁的基本证件,以及家里各种电器设备的说明书。
许书梵一目了然地将它看过一遍,然后立刻关掉,拉开下面的一层。
和第一层相比,第二层则就显得有点乱七八糟了。各种机票的存根、学生时代的证书,甚至祁深阁的名片和私章,七七八八什么都有,但同样也找不到那把家门钥匙的踪影。
许书梵有些失望,撇了撇嘴正要合上继续检查下一层,但视线却突然被放在第二层角落里的一个小盒子吸引住,停下动弹不得。
那个小盒子不大,却与其他物品格格不入,因为它实在精致得有些过头了。散发着特殊工艺微微反光的外壳上星光点点,暗沉但并不显得沉闷,质感极好。上面束着的丝带也光滑无比,被精细地打成了一丝不苟的蝴蝶结,微微垂落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