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卿甫换下宴服便听侍从传报, 披了件寻常外衣就匆忙赶去,瞧见殿中静候的那人仍穿着宫宴那身缟羽白衣,故作嗔怪道:“你来也不提前告诉一声, 我刚回府, 都来不及准备。”
戚暮山说:“是我不请自来, 唐突了殿下。”
墨卿屏退侍从,与他到书案前对坐:“没人跟着你?”
戚暮山:“绕了远路过来, 有人应当也被花念处理了。”
月挝刺客办事, 墨卿是放心的,但仍忍不住羡慕道:“唉,有花念在真好。”
戚暮山抿唇一笑:“人与人相逢都是缘分,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
墨卿不置可否地轻轻笑了一声,随后转回话题:“望宁都和你说了什么?”
戚暮山从袖间取出信函:“都在这里,当时杨统领在附近, 殿下不能明说。”
“杨统领……”墨卿边嘀咕,边接过信函拆开。
在林州查孟陈案虽得了杨雅衣旧部的协助,但那是因为孟道成与陈术确实罪恶滔天。
朝中以杨雅衣为首的武官们一部分是前朝留任, 一部分受过曾经的景王提携,说到底他们忠于昭帝, 也只忠于昭帝。
哪怕是福王, 大多数的时候也只能在文臣间周旋, 因而昭帝才会放任福王与瑞王叔侄俩相斗。
墨卿读完信纸,意外道:“二夫人先见的人居然不是公主么?”
这也是戚暮山疑惑的地方,从宫宴上阿妮苏要求带走古丽时墨如谭的反应来看, 他似乎早在等这个契机让古丽与南溟使团“团聚”。
如此想来,古丽在明慈太妃的生辰宴称病未能赴宴,恐怕并非是墨如谭的指示。
“那名禁军比公主更重要。”戚暮山思忖道。
墨卿:“……什么意思?”
“福王的计谋, 应是想对使团发难,激起南溟民愤,使南溟军队师出有名,所以他安排林州私运军火到南溟,既是为刺杀王储,也是为将来两国交战做准备。但是从万平到南溟都城路程遥远、风险太大,他需要舍远求近,比起出关联系溟国军,南溟禁军显然更触手可及。”
“他疯了……”墨卿喟叹,不禁皱眉,“不过眼下的局势,他确实只有此下策了。”
“并非下策。”戚暮山摇了摇头,“林州势力被除,户部根基被动摇,丢进水里激不起多少涟漪,也无法阻挡即将抵达的汹涌洪水。这场局或许从一开始就无解,即使最初兴运镖局没有私运墨石,也会有其他的‘墨石’出现,只要这个‘墨石’还存在于世,将来那一仗就不可避免。”
墨卿顿了顿:“你说的‘墨石’,应该不是指黑硝吧?”
戚暮山盯着墨卿倒映烛光的眼瞳,火苗在眼底肆意流窜,他在很多南溟人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神情——鉴议院上那位指责少主袒护昭国使臣的朝臣、与海勒德同谋的那伙人、双亲战死后被萨雅勒收养的小裁缝、过去也意气风发的面条摊老者。
也曾在多年前的夜晚见过这样的眼神,那时景王刚弑太子上位没多久,作为太子独子的墨卿因新帝敕令父债子不偿而侥幸躲过一劫。墨卿承受着这份“仁慈”,很快找上了戚暮山,两人彻夜长谈,直至天明。
但更早的时候,是从铜镜里窥见的。
戚暮山微微颔首:“是国仇家恨。”
墨卿沉默了良久,才道:“……不过,如果南溟想牺牲使团换进攻昭国,又怎会让王储以身涉险?”
“很简单,因为他们同归却殊途。”
戚暮山简单复述了乌芙雅借摇光军之手,联合鉴议院及民间势力,与陈术勾结一事,再接着道:“眼下南溟内部分裂,利益不同,但他们最后要达到的目的相同,这也让他们得以暂时不计前嫌地团结起来。可是待事成之后,此前欠下的旧账都需逐一算清。我想南溟王外派王储作使臣,可能也有让他俩暂避国内纷争的考量。”
墨卿神色凝重,末了,才问:“这么重要的事为何现在才告知?”
“抱歉,我也是刚得知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