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继续走下去,那段日子他过得浑浑噩噩,师门所有的亲人、朋友、殷海烟、潭山上煮酒的女子、甚至还有那两个他不敢多看一眼的孩子都会轮番光临他的梦境,几乎滴酒不沾的他开始喝酒度日,但是每每烂醉之时,人间除夕夜里的那场大雪又会浮现眼前。
若以往的一切都是缘分,若是缘分已尽,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了?
那天疏空踹开了他的门,把喝得烂醉如泥的他从地上捞了起来,一把扔进了水池里。
冰天雪地,水池上浮着的一层薄冰被他砸碎,寒意顺着骨头缝往身体里钻。
疏空气得浑身发抖:“沈溯!你看看自己现在还像个人吗!你要是再敢这么下去,我没你这个朋友!”
沈清逐抬起头,刺眼的天穹下,几片雪花飞扬下旋,落在他的眼皮上。
他眨了眨眼睛,嗓音干涩虚弱:“我从宗门离开有多久了?”
疏空红着眼不想理他,但他好不容易说句话,他僵声僵气道:“半年。”
“半年……”沈清逐低声重复了一遍,仰躺在水缸边沿,望着满天飞舞的雪花,倏地开怀大笑了起来。
疯了。
疏空去摸他的手打算给他号脉,但是沈清逐抽回了手,从水缸里出来。
疏空惊奇地发现他目光清明坚定,突然变得像个正常人。
他突然又做出了一个非凡的决定:“我要去人间。”
疏空:“……”
“我看你是真疯了。”
疏空知晓他和殷海烟在人间度过了一段时光,不想让他再勾起过去的回忆,不想让他再困在过去。
沈清逐去意已决,他也不是和谁商量,当天就独自离开了。
在潭山,沈清逐没想到会再次见到她。
那位在五百年前他去往不烬原的前夕时为他煮酒的女子。
那时本是人间的夏日,可是他落到潭山后忽然光影错乱,斗转星移,上界的雪仿佛飘到了这里,整个潭山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恍然间,沈清逐觉得眼前的场景曾经见过。
耳朵中传来一阵阵风铃声,他怔了怔,不由自主地跟随着这道声音,踏上了一条僻静的小路。
在看到那间酒舍的时候,记忆如同江河奔涌入海,往日的情景和眼前重叠。
他缓步走到那间酒舍外。
篾丝竹帘在风雪中摇晃,沈清逐看见一个青衫女子在帘子后忙碌,身前温着一壶酒。
“风雪送行客,美酒抚人心,客官这是打算去哪,要来一壶吗?”那女子的声音带着笑,像五百年前一样。
风雪声有点大,沈清逐觉得听得不真切。
“好。”他回过神,也许这就是师父所说的因缘。曾经他刻意来找时没有找到,如今为别的事情而来,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酒还未热,沈清逐和那青衫女子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桌、一竹帘。
酒热,女子为他斟酒。
“我观公子神色凝重,愁眉不展,可是有心事?”
和五百年前一样的问题。
沈清逐顿了顿,道:“嗯。”
“何事,方便说给我听听吗?酒也许解不了心中愁绪,说不准我能解公子一时之忧呢。”
五百年前,沈清逐答她:“明日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心中沉重不堪。”
她答:“不愿做不做就好了。”
沈清逐摇头:“不是不愿做,只是……”
“害怕?”
“有一点。”
“害怕的话……不如戴一张面具。”
青衫女子拿出一张面具,放在桌上推给他。
“这样别人就看不穿你的恐惧,面具虽然戴在脸上,但是勇气会从心里长出来。”
沈清逐指尖摸着那张白面具,冰凉纯白,仿若天地间翻飞的雪。
他突然便想明白了许多,勾了勾唇角,道:“多谢姑娘指点。”
沈清逐回神。
如今她又问了同样的问题,他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还是只是五百年前的一幕入海市蜃楼一般折射在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