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荡荡。
正是午时,窗外刺目的光被窗棂分割成一块块,在祁昀玄色的衣袍上落下斑驳光影。
桌案上正烹着茶,水汽缥缈,模糊了他清冷的眉眼。
端王妃进去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祁昀眼帘都未抬半分,似乎毫不讶异她会出现在此处。
琴声戛然而止。
琴师起身,抱琴告退。
端王妃缴紧了手中帕子,声音发干:“不知殿下今日叫我前来,是有何事。”
祁昀慢条斯理给她倒了一杯茶,示意她看桌案上东西。
端王妃这才注意到,桌案上放着几摞簿子。
“王妃先看看这些簿子。”
端王妃迟疑片刻,拿起簿子开始翻开。
这簿子上似乎记录了一个人的饮食起居记录,有人刻意以朱砂圈点,旁边小字标注,哪些食物药物相克,哪些香料又会催生毒性。
端王妃初时是拧眉,而后她的表情变得越来越难看。
这簿子记录的种种,竟然吻合煜郎这些年的病症!
譬如夜半惊悸,又譬如午后眩晕……
她虽在宫外,对煜郎的身子却了如指掌,这簿子记载的,分明就是煜郎的饮食起居!
端王妃越翻越快,待到最后一页,簿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端王妃浑身发颤:“怎么可能?”
簿子上写着,这些相克的食物和香料会一次次毁坏身子的根基,譬如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有朝一日积累到一定程度,便会忽然丧命。
可是联想到近些时日煜郎的种种异常,端王妃又不得不承认……这簿子里记载的可能都是真的。
祁昀淡淡道:“此为父皇近些年的饮食起居记录。”
端王妃看着他那双黢黑如深潭的眼,声音忽然变得无比尖利:“他是你父皇!你明知这些年一直有人在暗害于他,你竟如此冷眼旁观!!”
祁昀表情很冷,声音亦是毫无波澜:“王妃请仔细再看一看尾页批注。”
端王妃颤着手捡起簿子。
簿子最后一页赫然写着,这般饮食起居,定会有损阳寿,不过半百之年便会心脉受损,如后续加以善养,或可再续十年性命。
端王妃先是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
煜郎不过四十有余,怎么忽然病得那么严重?
就算是按照这簿子上所说的,也该到五十岁左右才会呈现出种种症状……
为何煜郎的病如此来势汹汹?
难道说……
祁昀开口道:“暗害父皇的人,坐不住了。”
端王妃猛然抬眼。
祁昀道:“孤和父皇关系虽然一直不亲近,倒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害得丢了性命。”
“近段时日,父皇病得蹊跷,孤派人去查,才发现这些蛛丝马迹。”
端王妃:“殿下知道是谁下的手?”
话音落,她的表情忽然微微扭曲起来:“是她……”
二皇子不是她和煜郎的孩子,尤莺儿从一开始就知道!
她担心事情败露,从一开始便布下这个阴谋,将来有朝一日,若是二皇子迟迟不能继位,她便要煜郎身死,给二皇子让位!
一贯温柔的端王妃此时恨得脸都几乎有些变形,她折身就要离开:“我不能这么看着他们害死圣上!”
很快祁昀的话就如同当头冷水泼了下来。
“王妃应该明白是谁在同尤贵妃里应外合,王妃还要去么?”
端王妃的脚步生生止住了。
尤贵妃背后……是她秦家。
她双肩颤抖,脸色惨白回过头来,眼神里带着期冀:“殿下,他是你父皇,你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端王妃忽然上前一步,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殿下,你不会让他死的,殿下!你要我怎么做?”
祁昀看着眼前状若疯魔的女人,恍惚间想起多年前母后悬于梁上的一幕。
他发现端王妃和父皇的苟且之后,不是没恨过。
可作为帝王,后宫三千佳丽本就任凭他采撷,端王妃……只不过身份过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