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害怕。
若他真的不是宋观澜,又该如何?
宋观澜迷茫地盯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心乱如麻。
人群之中,一个身形轻盈的少女拽着一个戴面具的男子快速跑了过去。
宋观澜被吸引住视线,下意识盯着他们。
少女穿一袭茜红色的裙,面纱掩住下半张脸,裙摆柔软飘逸,青丝如云。
似乎担心身后之人跟不上,她忽然回头看来。
春夜的风短暂地刮开了她的面纱。
有几缕俏皮的发贴着她瓷白的脸颊。
少女眼眸带笑,唇色嫣红,如同一朵灼灼绽在枝头的海棠花。
桌案上的酒水猛然被打翻。
一行人听到动静,纷纷回过头来。
却见宋观澜跌跌撞撞起身,顾不得被酒水沾湿的衣裳,飞快跑了出去。
“怎么了?”
“奇奇怪怪……莫要管他。”
姜时雪拽着祁昀一路跑了许久。
直到再也瞧不见那个摊子,她才停下来,屈膝大口大口地喘气。
祁昀随她跑了那么久,却依然气息平稳,不见丝毫狼狈。
姜时雪平复了许久,才带着几分恼怒抬头:“你是故意的!”
祁昀盯着她发上缠成一团的流苏,声线清冷:“我拦过你。”
姜时雪也想不出什么辩驳的话,哼了一声。
他们的马车就停在前方,下马车时看到的那几个摊子也在不远处。
祁昀的目光落在那些镶满宝石的弯刀和匕首上,道:“赔你一件礼物。”
他走过去,和摊主说了几句话,片刻之后,他拿着一把不过巴掌大小的匕首走了过来。
“低头。”
姜时雪盯着他手中的匕首,不明所以:“怎么了?”
但还是乖乖低下了头。
祁昀注意到她姿态自然,全无戒备,心中柔软。
他轻轻捻起她被流苏缠成一团的发,偏着匕首,挑起青丝。
果然摊主没骗人,这匕首削铁如泥,祁昀毫无障碍便将流苏簪取了下来。
姜时雪后知后觉,啊了一声:“这只簪子惯来会缠头发,早知道今天不戴它了。”
流苏簪上还缠着几缕断发。
她想伸手拿过,祁昀却往后一避。
他摊开手,将那把匕首递给她:“一物换一物。”
姜时雪本觉得不妥,哪有人随便送自己的簪子的。
但见他已经将簪子笼入袖中,倒是不好再讨回来了。
于是她只能接过匕首,有几分别扭道:“今日出来够久了,我们回去吧。”
祁昀嗯了一声。
两人往前走了一截,马车一直候在原地。
酒肆与他们隔了一条小街,宋观澜用尽此生最快的速度追过去,只看到遥遥离开的马车。
他不甘心,又往前追着跑了一段路,忽觉喉头腥甜,踉跄着停在原地,旋即哇地一声吐出血来。
路人纷纷停住脚步。
“有人吐血了!”
“来人!快来人!”
宋观澜天旋地转,试图从围拢的人群里再看那马车一眼。
马车拐了个弯,消失不见。
宋观澜重重跌倒在地,不省人事。
宋观澜再度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头顶华美的帐子。
他盯着帐子沉默了许久。
门扉轻响,有人推门而入。
宋观澜忙合上眼睛。
宋鄞的声音响起:“怀瑾情况怎么样了?”
张大夫道:“二公子当时肺腑、头部都受了重伤,还需好好调养才是,我观脉象,二公子这几日神思不宁,乃至心肾不交,肝气郁结,又受了刺激,故而才会昏倒。”
宋鄞声音苍老:“送他回来那几个同窗只说他忽然往外狂奔,似在追逐什么……而后却是不得而知了。”
他喃喃:“怀瑾在上京并无认识之人,难道是看到了故人?”
张大夫点头:“或许是,否则何至于收到那么大的刺激……”
宋鄞:“可是我看他……不像想起来的样子。”
张大夫摇头:“二公子的马车坠崖,本属我们策划,谁知竟弄巧成拙,累得公子身受重伤,如今二公子失忆,但头部上的伤说不定哪一日就会好转,我观察今日,恐怕二公子多多少少已经想起来什么了……”
“老爷不若试探着慢慢同二公子提一提以前的事,也好叫二公子不至于全无准备,最后对您心生怨怼。”
宋鄞沉默了许久,颤声说:“若他只是怀瑾,该多好。”
人心非草木。
宋观澜被接入宋府已有六载,朝夕相处间,又岂能没有情分。
张大夫知道,老爷是把他当成了自己死去的儿子。
他叹了一口气,声音冷硬:“老爷,莫要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