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这样怯懦,从高中到现在,他依旧毫无长进;而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印象和触感都太模糊,他从来只把它当作梦的妄想。
可是
林湛盯着指甲的弧度与血迹,忽得想起了谢辞虎口处那枚月牙形的伤疤。
对了。
那个疤痕,到底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林湛清晰地记得,高二那年,谢辞捧着篮球冠军奖杯的双手,毫无瑕疵;而填写高考志愿时,那枚疤痕已经成了旧伤。
这不是我的血。
铁证是,谢辞临走前递给他衣服时,用的不是惯用手;被抓伤的右手被藏在手肘下,为林湛的自尊上了最后一把锁。
时隔十年,林湛以几乎相同的方式,为谢辞留下了第二道伤疤。
有些事情并不难理解,只是判断时夹带了太多的情绪,真相反被流言蜚语模糊得面目全非。
林湛怔怔地盯着大拇指,直到吊针针头冰凉地刺进了血管,他还没回过神来。
韩子宁把冷了的包子从他手里夺走,去微波炉热了三十秒,回来直接塞到他的嘴里:够了,真是够了。你每次出现这个表情,都没什么好事发生。
?
住院医那会儿,老赵提了一个问题,你没答上来,然后你就连着熬了一周的夜,在网上找了三篇综述、十五篇论文,连分析带整理,最后把老赵说得哑口无言;刚当上主治那会儿,手术里稍微有个小失误,你扑在那台vr模拟器上练了两周,废寝忘食的。韩子宁打了个哆嗦,双手捧着他的脸,求饶地揉了揉,告诉我,这次,你又想发什么疯?给我打个预防针,我去兽医那儿先配点安眠药给你备着。
林湛怔了怔,歪着头笑了一下。
没什么。我只是想,等查清楚李立的案子以后,我得去辅修一门心理学。光是自学,好像没什么成效。过去的错误还是一次一次地犯,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心理学?
手术之前,李立曾经求我,说他想要喝水。我那时候以为他是在耍脾气,可我没想过很久,林湛才颤声低语,我没想过,他是在向我求救。
如果他能更懂人心,他或许就能救下向他求救的李立;如果他的心并不残缺,或许他就敢对谢辞说出那句早该说出口的话,就不会白白蹉跎那人这么多年。
林湛!韩子宁红着眼抱住他,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林湛又很轻地笑了笑。他闭上了眼,任由冰凉的药水淌进血管。
怎么不是呢?
这些,全部都是他的错啊。
第61章 救命药
天还没亮,法医中心走廊连空调里都夹杂着刺骨的金属锈味。
林湛站在最尽头的窗边,外面是一线泛白的月光,正勉强从冬风里勾出几分模糊的亮。他的白大褂没系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袖口松散地向上卷起两褶,露出削瘦的手腕。
他低着头,手里翻着那份尸检初步报告,纸边已经翻得卷起。
胃内容物检测:混合性食物残渣,含淀粉纤维类结构物较多,已确认为大豆类。附,蚕豆皮碎片显微扫描图。
黑白的电镜扫描,有半颗相对完整的蚕豆皮就落在林湛大拇指旁,随着白纸的陷落而起了褶皱,立体得甚至映出了阴影。
林湛的指节不自觉地一紧。
他记得,李立的母亲最拿手的零食,就是盐渍蚕豆。简单、管饱、有滋味,也便宜。
林湛闭了闭眼,脑海中的晕眩感挥之不去,像是在巨浪里苟延残喘,呼吸困难。他旋开药盒,重复着单调的动作。他早已记不得普萘洛尔的标准分量,只把它当做维持清醒的镇定剂,一片接一片地吞,近乎麻木。
手机震了,放药回兜的时候,手指刚好碰到。
刚才在尸检室外静了音,林湛再拿起时,多了七八条短信。
第一条是关于院内调查的立项书扫描件,剩下的就是科研中心和心外同事的关心,夹杂着赵江和韩子宁疯狂轰炸的未接来电提醒。最后一条,来自谢辞你上次落在我车里的充电宝,还要不要?云越可不接跑腿送货的生意,赚不到钱还倒贴。
在沉痛的对话里,夹杂着这么一条轻松的日常,像是浮在冰上的红油,让人心口一暖。趋光似的,林湛本能地回复了他的消息。他垂眸打字,手指冻得青白迟缓,语气倒很温和那就别送回来了。你留着吧,就当我补偿你手上外伤的医药费了。
谢辞回得很快,只过了几秒,短信的提醒叮咚而至。
我要把车送去保养,晚上正好在医院附近。要赔偿医药费,至少带点进口药来见我。
比如?
好歹也得达到青芮这种级别,才配得上我的身份。
林湛没想到,自己在尸检室外的走廊上还能记得笑这个字怎么写。
你是说,一楼自动售货机里的青芮罐装咖啡?
没少喝啊,林大夫。那就定了,晚上六点半,医院楼下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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