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传杨存中来见!”
汤思退道:“首相,汤某已派人促请了。”
陈康伯和陈俊卿互相递个眼色,默默地坐在一边沉吟不语。
他们两个,陈康伯是坚定的激进派,与沈该、汤思退等不是一路人。
陈俊卿是官家做郡王时的王府教授,官家的铁杆儿,所以也是不会轻易对沈该、汤思退的意见表态的。
不过,对于枢密院越过文官宰执擅自调兵一事,他们其实也有些不满。
这倒不是因为觉得杨存中冒犯了他们的权威,而是因为他们认为如果让将领拥有了这样的权力,后果确实太严重了。
很多人是简单的二极思维,非好即坏,非友即敌,非此即彼。
这个世界是复杂多样的,哪有那么简单。
比如宋朝军事的强干弱枝、守内虚外政策,因为它后来产生的弊端,就被一些人彻底否定,把它从头到脚喷成了一坨屎。
孰不知它也是大宋的统治者汲取前朝的教训,从而做出的精心设计。
大唐的藩镇作乱,尤其是安禄山起兵后,一个月攻下东都洛阳,半年内打下京城长安,大唐名将连连折损,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强枝弱干,重兵在外。
突然冒出个手握重兵的反叛者时,国内根本无兵可用。
唐玄宗当时派出的封常清、高仙芝等名将,统领的都是刚刚成军不到一个月的老百姓,根本形成不了战力。
有了大唐的前车之鉴,又有了五代十国将领们轮番干掉老大,自己坐天下的“习俗”,大宋才做出了这样的安排。
在当时来说,它就是最好的安排。
只不过,任何一种制度,都应该随着时局的变化而变化。
但是任何一种制度,在形成、稳定下来的过程中,一定会形成一大批既得利益者。
到了该做改变的时候,他们就会跳出来成为阻碍变革的阻力。
于是,曾经最优越、最合适于当时的制度,在该改变时不改变的情况下,最后就成了反噬的恶兽。
然后,后来者就把它做为一个教训,再次尝试研究出一种更加先进的制度。
但是,世间没有完美无缺的制度。
每一种汲取了前朝教训的新制度,在完成它的历史使命后,都会再次成为后来者的一个教训。
这个怪圈,一直打不破。
对于宋朝而言,它在建国之初便定下的这种最合适的军事制度,现在已经开始拖后腿,到了可以适度做出改变的时候了。
但是惯性使得很多人对此顾虑重重,不敢轻举妄动。
比如陈康伯和陈俊卿,他们是坚决站在官家赵瑗一边儿的,但他们也忌惮让武将拥有更大的权力。
文官的权力一旦失去了节制,他追求的是权倾朝野、唯我独尊;
武将的权力一旦失去了制约,他会干什么?
适度做出改变?
到什么程度算是适度?
一旦这个适度其实是不适度的,我岂不是成了天下罪人?
因此,陈康伯和陈俊卿也没有即时表态,他们要等杨存中来了,弄清楚原委再说。
杨存中来了,他刚一到,汤思退便咄咄逼人,向他质询起了擅自调兵一事。
杨存中坦然道:“首相、各位执政,杨某并未擅自调兵,杨某是受命于监国晋王,拿到令箭兵符,方才签署调兵之令的。”
汤思退道:“朝廷用兵,向来是枢密掌兵籍、虎符,三衙管诸军,帅臣主兵柄,各有分守。
帅臣概由文官出,战罢缴兵。请问杨枢使,此番调兵出京,以何人为帅臣,为何我等宰执,无一人知晓?”
“帅臣由天子任命,这是规矩。帅臣必由文臣出,这可不是规矩。”随着声音,晋王赵璩昂然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