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不是好吹整军经武吗?那就亲眼看看蒙古军和周国的大军,算算要怎么个整军经武法,才能顶得住!不是要收复中原吗?中原乱起来了,他们的机会来了,为什么不去试试?打蒙古人也好,打周人也好,随他们!”
宣缯听着史弥远的话,感觉史相不愧是大宋政坛最顶尖的人物。
史相的政敌们背后站的是沂王嗣子,沂王嗣子背后站的又是谁?分明是官家。
其实摊开来分析,皇太子的病重垂危,等于解除了皇帝对史相长期以来的顾忌。此刻情形不是朝堂上不同政治势力的斗争,而是极度伸张的相权与终于等到机会的皇权之间的斗争。
这斗争岂止你死我活而已?稍有不利,破家灭门都是轻的!
自秦忠献公以后,大宋还没有一个宰相能压制皇帝。但史相面对如此艰难的局势也没有丝毫慌乱,前后谋划既出乎常人所料,又几乎是滴水不漏。反倒是宣缯本人,挺费力才能跟上史弥远的思路。
当下宣缯忙不迭点头道:“那群人既然主战,就只能顺应枢密院和台谏的逼迫,去往缘边军州任职。他们只要一去,万难脱身。而相爷就能赢得时间在临安从容展布,以应对变局了!”
“临安这边,我已经有了成算,但需要时间。所以,中原越乱越好!”
史弥远沉声道:“蒙古人和那郭宁,厮杀的时间越久越好!若两家杀得尸山血海,引发百姓逃亡,边疆烽火连绵不息,那就更好!中原持续乱下去,枢密院和台谏才能抵住压力,把那些人死死地按在边地,再也管不了行在的事!”
“那,相爷需要我做什么?”
“北方周国士马精强,听说时常把蒙古人杀得狼狈。如今蒙古人倾巢而动,我们也要用其长处,别在小事上为难。你立刻去京西约束住赵方,叫他和他的部下让开道路,打开库藏,再撑蒙古人一把!”
“……遵命。”
“当然,也不要做得太露形迹,你懂么?”
“相爷只管放心。”
宣缯恭敬地拜服,倒退出室,细微的脚步声与袍服的摩擦声渐渐消失。史弥远靠在榻上,静静地坐了会儿。
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儒雅而颇具威严的面容变得愈来愈狰狞。忽听见风吹动窗棂,他猛转头看向那处,深夜时分,重重帷幄之外,但见浓黑如墨。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摧毁(上)
罗应魁没有死。
他断臂之后,晕厥在死人堆里。蒙古军急于赶路,并未像往常一样严密搜索战场,把伤者仔细找出来补刀。所以竟给他逃得了一条生路。
但他毕竟丢了大半条命。这几日奔走的间隙,他时不时地陷入昏沉,思绪收束不住,总是在想自己这半辈子的经历。
一个生活在川蜀的,普通的大宋百姓,这辈子的生活其实挺艰苦。
蜀地虽然富庶,但因承担的军事任务重,历年来对民间钱粮的汲取都很努力。又因为地理阻隔的缘故,调动钱粮的成本极高。
淳熙年间吴挺出任兴州诸军都统制,从两川运米十五万斛补充军需,结果因为前一年发生地震,道路损毁严重,最终这十五万斛解至兴州,率十余千钱致一斛。负责运输的百姓道死者众,破家者相仍。
当时罗应魁尚未成年,只依稀记得家人的模样,记得家里那座茅屋和屋外的小溪。
光是苛剥倒也罢了,还要打仗。打仗还捞不着好。
罗应魁以饥民的身份应募从军以后,大部分时间都在替上头的官爷做奴仆使唤。一直到开禧二年上,金军进犯,罗应魁随军且战且退,从西和退到黑谷,再纵火烧了河池,退壁青野原,眼看着同伴们死了不知多少,传来消息说,后头的大帅吴曦降了金,要前头将士们放下武器。
其实降也就降了,若能得富贵,韩彦摩并不在乎这些。没想到那吴大帅是个废物,投降的事情办了一半,就被亲信部下们群起诛杀。这一来,罗应魁等人又成了叛军,隔三差五地被上头的将校挑错处拉出去,杀几个。
当兵么,没必要奢求什么,无非受苦和送死。但这么死也太憋屈了。
罗应魁实在受不了,转去做山贼,又撞上川蜀商业凋敝。
也不知为何,大宋不再需要川蜀的马匹了,导致许多连锁发生的商业比如茶叶和药物的交换也随之中止。从利州东路到京西路一线的商贾,如今比大白天上街的耗子还要少见。想要逮耗子的野猫,个个饿得眼发绿光。
罗应魁发现,就算做山贼也得种地,可山间贫瘠,无论如何都很难养活自己。他见过山寨里的老人为了不拖累年轻人,有主动跳崖的;也见过小孩子捱不过冬天,好几个好几个地冻饿而死。
他实在耐不得这样荒唐的苦日子,带了几个老兄弟再一次从军。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分明是在大宋利州路的腹地,居然会出现蒙古人!
就只那一场,老兄弟们全都死了,新的袍泽伙伴血流成河。罗应魁丢了胳膊,带了一身足以让普通人丧命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