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看一看郭宁的神色,又道:“但我有绝对的把握,此事必然能成。”
众人很少听到耶律楚材这么斩钉截铁的保证。韩煊一下子就轻松了很多;旁边的汪世显也摆出如释重负的模样,松了口气。杜时升摸了摸越发稀疏的胡子,笑了两声。
随着商业体系越来越庞大,让李云一个人始终独掌大权,不是妥善的办法。所以除了左右司直属的若干商行以外,对其它商人的管理职能最近逐步移交到了杜时升手里。
杜时升年纪有点大了,身体也不好,但只是监管遥控的活儿,绰绰有余。出于他独特的政治敏锐感,众多商行和各方的合作都会更加顺畅,这其中就包含了和耶律楚材的协调。
眼看大家没什么疑虑,郭宁挥了挥手:“那就这样吧,散了。”
大周有一位官至南京副留守的大人物因遭贬谪,一怒之下自家搞了个商行奔赴海上,打算在山东和高丽之间往来行商的事迹很快就传播开了。
海商们有人担心,觉得原本就竞争激烈的商路里,未必容得下一条新来的鲨鱼。也有人觉得下台的官员便是没牙的老虎,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南朝宋国背景的海商,则大都佩服北方武人的干脆利落。堂堂的三品大员,在台上想尽办法抓权,下台了就撸起袖子捞钱,哪一头都不藏着掖着,不像南朝的士大夫们那么遮遮掩掩。
这消息在某些特定人士的推波助澜下,很快就传到了高丽。
高丽的王氏王朝建立于中原五代的后梁时期,当时中原大乱,统治者无暇顾及东藩;于是高丽僭越礼制,处处效仿天朝的皇室制度,比如把首都称为“皇都”;王宫称为“皇城”;国王的命令称“诏”;国王的继任人称“太子”;国王的母亲称为“太后”等等。唯有国王本人,尚不敢称帝,而自称“大王”。
这些僭越之处沿袭到现在,足足数百年。数百年来高丽人都习惯了,而来到高丽的宋人或者其它外国商贾们眼开眼闭,只当不存在。
不过,如果有个大周朝的前任高官来到高丽,然后又看到了这些,会不会有所触动?
都说大周是强悍凶猛的武人政权,这前任高官名唤尹昌,也是山东一带杀人不眨眼的贼寇出身。他会不会因此大做文章,将之作为自己在大周翻身的由头?
高丽礼成港的官员闻听这个消息,不敢轻忽,连着几日上书。尤其指出,中原使者从登州出发,通常是经芝罘岛东航到高丽国的海州翁津,然后由陆路经海州、阎州、白州直抵皇都开城。
这一条线路,走在高丽国内地的距离太长了,到处探看的机会也太多了。如果那尹某人从这条路来,须得早做打算,将他从海路引到礼成港,安安稳稳地落脚。
第九百四十六章 前任(中)
早年大宋、大金各守边境,极力双方隔绝海陆联系的时候,影响力波及到周边各小国。
于是高丽国对中原局势只能连猜带蒙,虽知改朝换代,却不晓得其中具体的缘由、经过。外人都说大周是武人政权,高丽人便将之拟为本国,认为其类同于近百数十年来凭借内讧和暗杀,逐渐架空王室、压制文官的武人政权,以为两方颇有共同语言。
此后数载,高丽与中原在海运和商业上的合作渐渐密切,高丽人陆续知道了两件事。
一件事是在两年前,曾有身份莫明的海寇在南朝的海面上大砍大杀,甚至登上宋国的土地,攻下好几处宋国屯兵营寨。
二是大周军中武人私下串联,意图阻碍国中粮运,以迫使皇帝郭宁尽早结束与草原鞑子的战争,进而把关注点移到宋国,结果引发了一阵风波,即将来到高丽的尹昌,便因此丢官罢职,不得不乘槎浮海。
这两件事情,高丽人依然用他们习惯的武人内讧视角去判断,愈发觉得大周效法高丽,亦步亦趋,但那大周皇帝治下不得法,以至于武人肆无忌惮,远远及不上我高丽国的崔公雍容闲雅,处之自若。想到这里,很多高丽人便油然生出几分自豪来。
不过,虽说师徒之份分明,两家的体量差异是明摆着的。
中原王朝只要不陷于内部的争斗以至四分五裂,对于周边的地方政权而言,始终都是庞大到难以想象,跺一跺脚山摇地动的可怕存在。那位大周朝的前任南京留守也是如此。
他在中原固然狼狈,可来到高丽,却如巨石入水,瞬间激起层层水浪。恰逢时局特殊,更引来各方关注。
崔忠献的长子、枢密院副使崔瑀这阵子一直在家称病。父子两人同时重病,也不知谁真谁假,又图的什么,高丽朝堂上的诡异气氛便是由此产生。
当然崔瑀绝非真病。他年仅十岁的时候,就曾陪着父亲校阅兵马,崔忠献最近两次废立高丽国王,都是长子崔瑀出面,奉诏接送新君入宫。二十年的历练,已经足够让崔瑀拥有足够的政治智慧。
他之所以病,只因为他闹不清楚自己的父亲究竟病了还是没病,更闹不清父亲的病是源于疾病本身,还是父亲身边那群亲信如池允深、柳松节等人的撺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