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庞大的兵力,却始终没能真正发挥出他们的力量,反倒是北方的武人仗着防备草原的功勋,越来越趋近核心圈子。对此,尹昌很不满意。
站在个人的角度,这局面使他在南方蹉跎数载,无论官职、爵位、名声都没有寸进。他都快六十岁了,还能在军队里坚持几年?浪费的每一天,都在减少他已经寥寥无几的,还能策马驰骋的军事生涯。
站在大略的角度,尹昌业实在不懂,大周朝廷这几年究竟想什么。大周如今的疆域,在南方一线,与被宋国取代的那个郭周版图相仿,只少了南朝手里京西南路这一块。
当年郭周的谋臣王朴,向周世宗献策,以为凡攻取之道,从易者始。当先取江北,再扫江南,得吴则桂、广皆为内臣,岷、蜀可飞书而召之。若其不至,则四面并进,席卷而蜀平。易者逐次平定,再北向而取难者。
这个策略,便是后来南朝宋国统一天下的策略,至今也依然正确。如果非要吹毛求疵,讲求其中的疏漏,只能说先易后难的这个难处,因为宋国在北方既无形胜,又乏马匹,实在无法拿下。
但大周又不是宋国!大周在北方,有辽阔的东北内地,有无穷无尽的马匹和可供驱策的异族,比宋国强出百倍不止!
有这样的条件,为什么不打仗?为什么不扫平宋国,混一宇内?和宋人作生意有什么意思?既然南方富庶,拿着刀抢到手里,不更痛快么?
尹昌无论如何不理解皇帝的意图,他先后几次上书,隐晦提起国策上头是否应该因应时局,有所变动。但朝廷始终没做回应。
尹昌对此,很不耐烦。所以藉着眼下的地位,藉着数十年长袖善舞积攒的人脉,他开始渐渐聚集起一批有志于南下厮杀立功的将士,甚至在去年开始,还把手伸到了天津府,试图给持续不断调往北方的物资拖一拖后腿,松一松劲,进而从这种小处慢慢撬动大方向的变更。
以他的精明强干,自然能把这些事情办得妥善,既有效果,也不牵扯自身。
但此番从邮路发还的文书,除了北方打了胜仗的露布以外,还有他派到北方的两名部下徐文德和郭政密信急报。那急报中说,直属于皇帝的监察机构左右司,不知为何盯上了天津府,而且左右司郎中李云亲自在查问。两人隐约觉得来者不善,商议过后,决定赶紧离开天津府,避一避风头。
这两人都不是逡巡犹豫的性子,既然在密信中说了要离开天津府,那就一定不会耽搁。计算脚程,他们都不会比驿路上飞骑慢多少,尹昌估计,最多隔两天,也就是这会儿,他两人应该回到开封,向尹昌禀报了。
他们人呢?怎么还不到?
尹昌眺望门外,两个亲信部下迟迟不来。
他有些坐立不安。展开案几上的军政文书,却头晕眼花,忽然看不下去。
就在这时,院门外脚步橐橐,有数人急步匆匆。尹昌把文书一掷,起身迎了出去。
第九百二十八章 赌斗(上)
尹昌起身迎上几步,忽然一顿。
因为外头入来的,绝非他那两位亲信部下!
尹昌才兼文武,位高权重,近年来不断推动南征伐宋,更聚集起相当的势力,故而日常部属们对他既敬又畏。
他在院中处置公务的时候,外间绝无喧闹,就算是有人急事登门禀报,到了门口,也会下意识地稍稍放缓脚步,无论是谁都不例外,怎可能这般无礼,一口气地直冲进来?
因为尹昌打算和徐文德和郭政两人商议些关于北方军务的机密,故而早就遣开了不相干的部下吏员,就连院门处值守的甲士,也放了假。但官衙门口和各处的守备尚在,领班的还是他的心腹。这心腹事前特地得了吩咐,见到徐、郭二人以后,领二人从角门入,走侧面僻静的道路,莫要引人注目。
可现在,这一行人的脚步声,全然不像是小心谨慎的样子!
来者不善!
尹昌心中骤然生出警惕,大声喝问:“何人在外!”
话音未落,院门被轰然撞开,一团灰褐色的东西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猛冲进了院落。
尹昌往阶上连退了两步,才看轻那东西原来是个人。
只见这人满身满脸的污渍,奔行时俯身向前,头颅探出。那面庞上高颧骨、小眼睛、塌鼻子、胡须浓密,还光着脑袋,只留额头上一绺头发……这样的打扮,尹昌是曾经见识过的!那竟然是个鞑子!真是见了鬼,见了活鬼!鞑子怎么会来到这里?
“你这厮,怎敢在这里作死!”尹昌连声大喝。
可鞑子口中嗬嗬作响,两眼血红,他既听不懂,也根本不理会尹昌的言语。这厮体格壮硕,脚步也快,几步就冲上台阶,直直地冲着尹昌扑来。
尹昌是久经战事的宿将,他遇乱不惊,立即反手从腰间抽拔短刀。但他一来上了点年纪,二来连着数载养尊处优,反应毕竟不如年轻时候,手刚覆上刀柄,只觉一阵恶风扑面而来,脸上吃了一记重的。
沉闷的剧痛,几乎让他晕眩。手上勺缓,随即头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