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
数百名头戴高帽,身着白衣的骑兵分乘十数艘渡船,渡过了鸭渌江。
这队骑兵并非定海军的部下,他们渡江的方向也不是由西往东。他们是来自高丽王京开城的高丽骑兵。
高丽朝中设有重房,管理军队。重房之下,又设二军六卫,并称八卫。
这些年来,由于权臣崔忠献以自设的“都房”六番私兵压制“重房”,不断削弱八卫,而以精兵尽入私门的缘故,八卫之兵已经大不如前。而且其中相当的兵力,都被契丹人牵制去了北部。
唯独其中名为龙武军的一部,犹自驻在开京,又因其上大将军崔俊文是崔忠献同族亲信,故而保有精锐若干。
此时渡过鸭渌江,进入金国婆速路境内的,便是龙武军上大将军崔俊文亲自带领的三百骑兵。随同崔俊文行动的,还有他的副将金明德。
骑队渡过大江,沿着道路向西行进,足足走了三十余里,未见金国婆速路的驻军,也不见当地女真各部的探马。
金明德不禁冷笑:“上万人的契丹暴动,居然能从中都一直冲进我高丽境内,上千里路程,无人敢阻。这固然是我高丽的大患,但转而去想,金国又乱成了什么样子?亏他们发一文书过来,还敢呼喝!”
第六百三十章 高丽(下)
金明德是龙武军中出名的勇士,他身高七尺,肩膀宽阔,肚腹隆起,擅长使用重达二十斤的三股叉,据说挥舞起来,一击可毙牯牛。
此人早年当过崔忠献的家仆头目,某一日,朝堂上的政敌曾纠合僧兵百余人,企图伏杀崔忠献,结果被金明德以三股叉左右横扫,立毙十余人,其余僧兵无不溃逃。
因为这个功勋,金明德在此后十年里不断被崔忠献提拔,一口气做到了龙武军的副将。
高丽国内如仆役之类,向来都属贱民。寻常的百姓要出仕为官,须得核查户籍,祖上八代不涉贱民才能上任。而百姓之上的官员们,又分文武两班,世代荫叙。所以士民百姓之间,层层向上,等级甚是森严,宛如天堑。
这金明德能够从仆役起家,做到龙武军的中郎将,一路上的提拔,不知道打破了多少世代相承的铁律,难免被两班侧目,暗中嘲笑不合体统。但崔相偏就权势滔天,将之办成了,这也促成了金明德的骄横之气。
自从就任以来,金明德这个龙武军副将,素日里都把自己的地位看得和主将崔俊文差不多。
对此,崔俊文倒也没什么抱怨。
近数年来,崔相对朝堂的整合一日紧似一日,就连自家弟弟崔忠粹、原先的盟友朴晋材也没有放过,务求己方的势力如铁板一块。
他对国王下属二军六卫的争夺和渗透,也在好几条途径同时推动。以庆州崔氏样的士大夫走上层,以金明德这样的卑位勇士走下层,可谓殊途而同归,并不必过于介意。
换个角度想想,以崔相的雄猜性子,若不是有金明德作为副将,他哪里会对龙武军完全放心?他若对龙武军不放心,龙武军就得和其它朝廷各部兵马一样,往清塞、平虏等城去对抗契丹人,那才真是倒霉呢!
还是像现在这样,迎接金国使者比较好。
听说,金国这几年里厮杀不断,北面的鞑子造反,东面的契丹余众也在此起彼伏的兴兵作乱,以至于女真人焦头烂额。先前本方和那群契丹逃人对峙的时候,抓来俘虏询问过,原来女真人的国政,如今都落到了一个汉儿手里。
他们还都说,那汉儿极其凶悍难当。
看来,女真人的国势,固然衰微至极,契丹人也没见复兴的模样。这不正是高丽崛起的良机么?
因此,崔相命令龙武军拣选精骑,主动越过金国和高丽的边境,去迎接那位金国使者。此举带着几分试探和几分示威的意思,至少也要试一试使者的成色,为以后的建功立业做些准备。
某日里如果崔相把开京朝廷上下都安排妥当,到了箭在弦上的时候,便可以通过北上开疆拓土,来赢取足以禅代的功勋。
这金明德虽然不知天高地厚,倒也锐气可用。一会儿他和金国使者对上,若能压得对方服软,有我崔俊文一份功劳;若办事出了格,罪责也在金某身上。我只要卑辞致歉,然后严惩金明德这厮,想来就能让上国使臣舒坦。
当下崔俊文微微一笑,抬手前指:“金将军你看,再往前,就是金国的婆速路总管府所在。这鸭绿江两畔一大片开阔平原,千万载以来,都是当年咱们高丽国的保州路所辖。前头十五里,就是高丽的来远城,北面不远处,则是咱们高丽的开远城。”
“原来这些地方都是咱们高丽王国的。”
“早年曾是,现在……暂时不是。”
崔俊文继续道:“当年我高丽王国一统三韩,使渤海臣服,在北面足有数千里的领地,堪称古今未有之大国,奈何先有契丹强盛,迫得我国只能退保江东六州,又设千里长城为屏障。后来女真兴起……”
“女真人便是金国了。”
“对!”崔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