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剌楚材伸出手,沾了沾凉意。
他侧过身,对郭宁道:“且不谈仆散安贞的作为最终能否成功。他这个想法,牵扯太多也太复杂,加以执行的那一日起,河北各地的猛安谋克军就必定纷乱,而景州周边的百姓更将颠沛流离。这种情况下,不要指望河北军还有能力打仗……中都也就失去了最近处的有力支援。”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蒙古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也就是说,仆散安贞作为女真人里头屈指可数的,还有些想法和志气的大员,受了山东之行失败的刺激。于是,他雄心勃勃想办好事,反而要把皇帝,把中都,把大金都给坑了。”
郭宁轻笑了两声:“你说,他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我实在不知道。”
移剌楚材思忖半晌,摇了摇头。他转而问道:“此等局势,宣使准备如何?”
天下局势愈来愈乱了。越来越多的人看清了朝廷的虚弱,而开始有了自家的想法。站在定海军的立场,南京路那边,可以通过红袄军的余部牵扯;河北路这里,仆散安贞自家乱作一团,而郭宁虎踞山东,无论进退战守,俱都自如。
那么,究竟进还是退,战还是守?
郭宁往远处看了看,风雨之下,园中林木起伏摇摆。这几年每逢冬季,必定盛寒,入冬以后,这些林木面对的,就不止是风雨了,想来还将有层层冰雪覆压。
那是何等样的景色,他初到益都,却还不曾见过。
他拍了拍腰间的刀鞘,说:“局势的关键,从来都不在大金境内的碌碌之辈,而在蒙古人。我们做好准备,等他们来!”
(第四卷完)
第四百六十五章 南来(上)
贞祐二年十月末的时候,山东等地的战火方才告一段落。而北京大定府已经安稳了小半年。
这一日,木华黎带着他的那可儿们,从城南朱夏门旁的官署出来,径往大定府内城的阳德门去。
在他和他的部下们所经之处,道路两侧的居民们纷纷跪倒,把自己的额头深深地埋在泥泞的地面上。
这种场景,就像是策马奔驰在草原上,看到大风将连绵高草吹动深伏一样。就连这些人萎靡而胆怯的神情,也和草原上垂头丧气的奴隶们没啥区别。
不过,这些居民们跪在道路两旁,反而阻止了马匹尽情奔驰。他们身后那一重重的建筑,还有建筑后头林立的石塔、木塔落在木华黎的视线里,就像是野狗把天际线给咬得缺损了,又让木华黎感到很不舒服。
率领五投下之众进驻北京路已经小半年,但木华黎始终不习惯汉地的城市。这些层层叠叠的人工造物,放在一个蒙古人的眼里,太过突兀了。
此前石抹也先在北京大定府里,为木华黎营建了豪奢府邸,木华黎入驻才两天,就调拨人马把整片建筑全都拆了,而在阳德门后头的大片空地,立下真正能叫人舒适的毡帐。
后来木华黎甚至很少出入城池,转往城北七金山下的辽帝夏钵行宫驻扎。那片地方虽然荒碑盘屈,废墟成片,但长松郁然,而野草丰茂,可供畜牧,其景色仿佛大草原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