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丽今天依旧没有对罗颂说话, 甚至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虽然锅里的粉面都多煮了另一个人的份。
罗颂也不会自讨没趣,见她不愿沟通, 便只在吃饭时下个楼,其余时候都呆在房里。
冰箱里囤了不少肉和菜, 原是为了确保在新一年开市前仍有足够的菜, 给家人做好吃的, 但现在,宋文丽只拣了扇猪肉出来, 割出瘦肉, 打算给丈夫炖个瘦肉水。
虽然, 她也不确定对方今天能否进食。
肉洗好后在砧板上晾一小会,待水沥干,随后切片再剁碎,宋文丽沉默地熟练地一步一步操作着。
她喜欢做饭, 喜欢做出让家人吃了眼睛一亮的美食,喜欢在小小的厨房里忙碌着的充实感。
这种时候, 她总是很专注的。
但今天, 家中四处弥漫的沉寂反倒让她分了神,但其实,或许是因为她的脑海中的思绪过于庞杂,怎么也关不住。
——这个什么支架术会不会很难恢复……要住院多久啊……
——待会要带些衣服去吧……晚上要陪床的……那要自己带折叠床吗……
——出门前要记得再上柱香……先不跟阿弟他们说这事了,大过年的……
——罗颂……罗颂……
想到女儿,她的大脑有一瞬间卡壳。
冷静下来再回想, 宋文丽知道这次的意外主要是因为罗志远身体本来就不好, 即便往后退一步要揪出个罪魁祸首,自己和罗颂都有责任。
但理智稍瞬即逝, 很快,她的心脏就被某种灰黑的情绪泡得发疼发苦。
当意识到这种情绪叫做怨恨后,宋文丽的脸上铺满了震惊与不可置信,仿佛这是些什么邪祟施下的咒法。
她不理解为什么一个母亲会怨恨自己的孩子,但她又的确在怨恨罗颂。
恨她行差踏错,恨她违背世俗,恨她辜负了他们的期望,恨她敲碎了他们的骄傲。
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相处了。
她甚至希望有人跳出来大喊,这个罗颂不是她的罗颂。
她只能沉默。
记着医生说二十四小时后才会转回普通病房,所以罗颂开车去医院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宋文丽坐在后排,扭头望着窗外掠过的行道树,旁边放着一个行李袋和保温饭盒。
停好车,罗颂单肩背着行李袋走在前,宋文丽拎着保温桶跟在她斜后方。
南方的冬季,寒冷都有种津津湿意,会顺着衣物纤维的空隙钻进去扎皮肤。
两人不约而同加快了步速。
住院部是单独的一栋楼,罗颂看着指引牌,摁了九层的电梯。
出来后,在护士站处询问,又简单做了登记,便被领到了爸爸的病房里。
“你们来了正好,病人刚刚从监护病房里转过来,现在在打点滴,你们留心一下,瓶子空了记得按铃。”
年轻的小姑娘讲话脆生生的,语速极快,白帽子下白口罩上露出一双带着活泼与善意的眼。
“哦对了,”临出去前,她又转身,视线在两人身上摆动,出言提醒道:“只能有一位家属陪护过夜哦。”
宋文丽的神思早黏在了病床上闭着双眼的丈夫身上,只有罗颂朝小护士礼貌笑笑,说知道了。
因着单人病房不能走医保报销,所以昨天办理入院手续的时候,选了间双人的病房。
但此时另一张床上空寥寥的,这房倒歪打误撞成了间单人房。
床旁有一张可折叠成椅子的铁架床,罗颂将行李袋放在了上面。
宋文丽随手将保温桶放在一旁,又拖来一张塑料椅,坐在了病床旁。
生病的人气色总不会好。
或许是医院里的光线墙壁和病号服都太白,所以衬得他的脸有种粽紫的憔悴,整个人似乎一夕之间干瘦了一圈,像在室温里呆久了的黑葡萄,瘪下去了一块。
罗志远的嘴有好几处起了皮,看得宋文丽的双眸泛起了雾气。
大概是房里一下多了两个人,动静有点大,忽地,罗志远的眼皮颤了颤,眼珠子转了几转,好一会儿后撑开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