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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令 第979节(1 / 2)

“喝酒,喝……”

他们的手掌蜷起来,像是端着酒杯,然后彼此碰杯,耳畔听得到酒盏碰撞清脆的声音,他们眯着眼睛,往后面靠着,仿佛对着自己年少的时代,敬酒。

“敬这三百年风流意气。”

“敬这大陈覆亡之时。”

“敬这,大争之世。”

“敬这……小酌之时。”

…………

马蹄的声音沉沉,陈鼎业的神色沉静,他死死握着缰绳,只是看着旁边,笑着道:“夜重道,周仙平也都在那里了,只是好奇,晏沉夫子,你为何不去留下呢?”

“你的儿子晏代清,如今也不过只是二十七岁。”

“却已经主掌一国的后勤,他日而立之年,就有资格成为一国之相,而且,做的很好。”

“乱世争锋,开国立业的时候,总有这样的奇才出现。”

“时也运也命也。”

“因其有大才,却也因其有大运,没有大才,不能够承担这般沉重的职责,可没有大运,却又如何在这样的年纪,就能够走上天下的前方,留下自己的痕迹?”

“你有这样的好儿子,为何不去?”

“他们必是能够给你一个好生安顿的。”

旁边的晏沉道:“陛下要走到末路了,所带着的军队,皆是陈国最后忠于您的心腹,这一支军队,是要战到最后的,但是无论如何,毕竟是君王的覆灭。”

“君王死,纵是昏君和暴君,身边不能没有史官。”

陈鼎业放声大笑,笑得颇畅快。

然后语气里面,也带着些得意洋洋的意味了,道:

“我给夜重道,周仙平留下了些礼物,留下了密信和美酒,他们两个家伙,最近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担忧,应该是怕我最后要他们去和麒麟军,和李观一他们反目吧。”

“我就故意留下这两件东西。”

“告诉他们,要去杀人,不杀人的话,就去自尽,他们两个的秉性和豪气,一定会下定决心之后,就饮下那所谓的毒酒吧。”

晏沉道:“那酒,是什么。”

陈鼎业道:“是他们两个年少的时候就想要偷喝的东西了,那时我们都还小,也是一年演武典仪,他们两个比起夜不疑,周柳营年少的时候更为恣意随心。”

“故意输了比试,偷偷去偷喝酒。”

“酒没有喝到,却遇到了陈承弼,被好一顿打。”

“哈哈哈哈。”

陈鼎业大笑,笑声里面带着三分落寞,最后只是平淡道:

“他们的性子,我知道,你也知道,忠诚,但是倒也不必如此了,他们只以为这是毒酒,抱着必死之心,饮下毒酒了,那就当做他们,已经为大陈死了一回。”

“已经殉国。”

“之后的日子,就随着他们愿意。”

“至于那信,则是【投名状】,代表着他们即便是死,也没有拔出兵器去破坏麒麟军,只有这样,他们两个才能够真在那里安定下来。”

“就当做是朕请年少时的他们喝一杯酒。”

“最后,再饮一杯。”

他勒紧缰绳,平淡地道:“朕就算是死,不能够被当做阶下囚一样死在那里,朕要争斗到最后,陈鼎业可以死得窝囊,但是陈国的皇帝不能够死得窝囊。”

“死于自杀,死于上吊,那样并非是君王的死法。”

“抵抗到最后,被乱军劈砍而死,方才算得一句雍容。”

“朕不打算被李观一当做囚徒杀死。”

“君王若死的话,一定也该在灭国的刀剑之下。”

晏沉看着他,一句话说破了他的心思,道:

“陛下是要给秦王一个堂堂正正的复仇。”

“才拼尽一切的计策和韬略,趁着秦王在前的时期,从后方脱离吧。”

陈鼎业笑起来。

晏沉道:“也是给自己一个,对自己‘复仇’的机会。”

陈鼎业安静,旋即放声大笑,却不回答。

只是笑罢,侧眸笑着道:

“晏沉夫子,最后陈鼎业的模样,就有劳你写在史书上了。”

晏沉抿了抿唇,安静看着那皇帝,皇帝骑着马匹,司礼太监在前面牵着战马,皇帝侧身和他交谈,但是晏沉在左侧,陈鼎业却转向右侧开口说话,就好像他以为晏沉此刻在右边。

陈鼎业的头发尽数惨白,双瞳已经成为了木石般的质地。

他已经不大能看到前面的东西。

以自身为筹码,引突厥入了死境,亲手推进了这灭亡草原之战的开端,代价就是,陈鼎业的蜚毒已经渗入了筋骨和内脏之中,就算是没有这种乱世,他也会死。

但是,他该死在刀兵之中。

晏沉看着这暴虐的,可恨的,阴冷的,酷烈的皇帝,却想到了很久之前,想到了那一场大雨磅礴,贫苦的读书人在陈国的太学外面摆摊下棋,家中的母亲卧病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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