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种破罐破摔的无奈。
明娴主动示弱,屋顶上的人好似非常受用,只听男人轻嗤一声:“怎么,我们明大主席是怕了?”
“我只是不想两败俱伤,”明娴坦然道,“说说你们的条件。”
“行啊。我要你从此承认反慑党的合法性,然后自己从那个主席的位置上滚下来!”
男人充满恶意地笑着,引起屋顶上的人一片起哄附和。
“不然就炸了化工厂?”明娴毫不动怒,反而微微笑着,替他把话接上。
她这种施施然的态度有些触怒了男人,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当然不是。化工厂是要炸的——但到时候,炸的可就不仅仅是化工厂了。”
明娴不再说话,一种诡异的沉默在两方之间蔓延开来。
男人看不到,明娴深呼吸了一下,整个人向后靠去,透过车窗与文玖深深对视了一眼,接着苦笑了一下。
[您是说,他们或许真的知道……的位置?]
[太高估他们了吧,您传的不都是假消息吗。]
[谁知道呢,]明娴淡淡道。
[——有的时候,人心是无法揣度的。]
文玖再回忆起这些对话,只觉得一阵荒谬。
怎么会呢?
反慑党怎么会知道这些?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尽量平静地摘下墨镜。实际上,现在的光照早已用不上墨镜了,唯一仅剩的那点阳光已经给黑暗让了道,半边天空呈现出苍凉的昏暗,几片落叶在早秋的凉风中打转。
“明娴,你这么久不讲话,恐怕是已经猜到什么了?——那我来和其他人解释解释,你应该也不介意吧?”
如果是在平时,洛翎能听出这人的声音里有种被称作“幸灾乐祸”的东西,可她现在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了。
那道魔鬼般的声音,一句一句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大家都知道吧,咱们这个时代叫‘威慑纪元’,顾名思义啊,就是用某种可悲的手段,试图拦住‘主’的脚步。”
男人装模作样地叹气道:“具体怎么运作的,说来就很好笑了,是在地下布置一个连锁触发的爆炸圈,只要其中一个炸了,整个人类基地、乃至全地球就会毁于一旦。”
“这就是你们伟大的前主席想出来的自杀方案,因为你们拦不住主,所以只能自杀。”
“啧啧,真是可悲啊。”
“抱歉,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扩音器的声音换了一个男声,声调冷静微哑,“所以威慑链和你有什么关系?”
“哟,这声音我也常从电视上听到,我想想叫……沈倦,沈倦主任是吧?”男人眯起眼睛,“只有你一个人提这么蠢的问题,看来高层是真的很排挤你啊。”
“现在,也就是此时此刻,我脚下的化工厂向下100米左右,就有一枚威慑链中的激光式炸弹。”
“所以我选址在这里,因为普通的炸药根本炸不到那么深的地方,可是这里不一样。你不知道这里有多少化学武器的原料吧?我知道。我从小就在外城运输流水线上工作,每天经手的新式炸药至少有三百吨,那威力大到什么程度?——就这么一小撮,”他将拇指和食指一捏,“就相当于古代一个825的威力。”
“是,我没接受过教育,但你们都是大学问家,要不要现场算算,这一个厂里滞留的存货——”
“——到底能不能炸到地下一百米?”
洛翎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她终于知道了那阵不好的预感源自于哪里,也终于知道明娴声音里的无奈是为了什么。
是他们错了,是他们……低估反慑党了。
疏散人群时没有受到哪怕一点阻力,原来是因为,疏不疏散,都一样。
只不过是死的早与晚的问题。
原本一场政府单方面的围剿,原来,会成为他们的葬场吗?
一时间,洛翎竟然有种想笑的冲动。她半仰在座位上,简直想放声大笑——男人的话是对的,人类多么可悲啊,连梵雅的面都没碰到,居然前功尽弃在人类的内战上。
落日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
洛翎知道,这同样也是人类的落日。
……
与洛翎相对平和的接受不同,明娴所在的车辆接受不了这种冲击,几乎炸成了一锅粥。
“测算仪呢?!他妈的给我算!!”
“明主席!您继续跟他说啊,跟他谈判啊!!我们根本没有这种情况的预案!!”
“所有人,冷静!那个谁,你大爷的干嘛呢赶紧给老子把枪放下来……”
负责测算仪的工作人员站在屏幕前,他双手不听使唤地颤抖着,瞪着测算仪的屏幕,就像等待宣判的死刑犯。在他身后,几乎每个人都或祈祷或呆滞,仿佛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十几秒钟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只见他缓缓转过头,脸色惨白如纸,说:“主、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