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脚步声从乾清宫的方向匆匆而来,右侧交泰殿的门页轻轻响了几声,大概是打开了。林登万粗重的呼吸着,全身用力夹住那歪斜的箩筐,脚步声很急促,最先一个落脚很重,林登万脸朝下趴着,他不敢偏头去看,眼珠转动过去,余光隐约看到一双玄色的鞋子,鞋头微微翘起,带着一些金色。金头鞋子大步走过,后面是一片密密的黑色直缝皮靴。林登万不敢再看,只盯着面前的金砖石板,胳膊处的炭块似乎在滑动,林登万赶紧用力,皇帝在场的时候,若是掉落发出声响,他的脑袋就没了。紧张之下林登万身体僵硬,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流动,有些流到眼睛里,眼睛一阵阵刺痛,林登万不敢去擦,只能把头埋低一些,让汗水滴在石板上。台阶上一个声音道,“你们都出去,朕有话跟皇后说。”一阵脚步声后,终于门页轻轻作响,林登万舒了一口气,皇帝终于进了殿去。……空荡荡的交泰殿中,门页刚刚关上,周皇后欠身行礼还未完,崇祯便语气平静的开口道,“皇后要跟朕说什么话?”周皇后看看皇帝脸色后,眼神落到地上,口中轻轻道
,“听闻皇上这些时日都住在暖阁,妾身担忧皇上过于操劳,自己做了些小点,想着请皇上来宫里坐坐,多少是个歇息。”“天下多事之秋,朕操劳也确实操劳,外边繁杂也罢了,这宫里也不清净,朕怎生不操劳?”崇祯转身过来冷冷看着皇后,“田妃拜见皇后原是常例,你平日里厌恶她便罢了,但现下明知慈焕正病重,不见就该让她回去,为何让她在宫外久候,究竟是何居心。”皇后的脸色冷下来,眼神仍盯着地面,“皇上朝事烦扰,宫中这点事就不要操心了,就便是听了传,总要给妾身说话的余地。”崇祯的声调略微升高,“你既是后宫之主,可管好了宫中,以为朕有这许多功夫听这些腌h事,天下多少大事要办,你真以为朕如此有闲。”“本是袁妃先派人来问了时候的,先应承了袁妃,往日先应承田妃的时候,袁妃也是等过的,便田妃等了片刻便委屈了?皇上说妾身厌恶田妃,可是有何凭据,妾身既管了这后宫,多年来都是一般对待各位答应……”“袁妃何时等了半个时辰?”周皇后有点难堪,她停顿片刻道,“宫内外有消息说,田弘遇仗着贵妃女儿受皇上宠爱,干了许多不法之事,让她多侯一会,也是提点一下,她父亲还是该管管了。”“田弘遇有不法之事,周奎就没有?”皇后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缓缓抬起头看着皇帝,“家父可有作奸犯科之事,若有真凭实据,问刑问斩妾绝不多说一句,但请皇上明示。”崇祯跟皇后对视着,“朕倒是觉得,皇后有话明示才对,勿要再用含沙射影这些伎俩。”“妾不知影射了谁。”“皇后勿要自作聪明,你提扬州瘦马,无非影射田妃,要离间朕与田妃关系。”“原来皇上还是为田妃来指责妾身,她是扬州来的,妾身无意提了瘦马,本无影射此意,反倒是皇上听者有心才是。”崇祯脸上泛起红色,“那朕也问你,是否只有田妃有瘦马之嫌。”皇后脸若冰霜,急促的呼吸两口道,“依皇帝的意思,这宫中还有谁。”崇祯走近一步,俯视着皇后的眼睛,“我家探花郎是怎么回事?”殿中一阵沉寂,周皇后嘴角抽动两下,眼睛一瞬不瞬的回看着皇帝,一脸的不忿之色,“只因陈仁锡与我家有旧,你便罢了他官职,至今不再起用,如今还要怎地!”崇祯冷冷一笑,“与你家有的什么旧,你说陈仁锡与你父一见如故,以为朕不知周奎是何等人,一个苏州市井青皮,陈仁锡什么人?东林的干才,天启二年的探花,周奎凭何让陈仁锡与他一见如故,又怎生无缘无故来到京师,入了京师的籍,如此你才能参选信王妃!”皇后眼里流出泪来,口中尖声怒道,“皇上要将我定为东林党售卖的瘦马不成!”崇祯毫不退让的怒吼,“那你说是与不是?”周皇后满脸通红,她盯着皇帝半晌,口中狠狠地道,“这话皇帝可敢去问张嫣?”“放肆!”崇祯怒吼一声,脸上出现非正常的红色,双手抓住皇后肩膀向后猛力一推,周皇后一声尖叫,嘭的撞到身后的殿柱上,随即身体一歪跌坐在地上。……注:《《明史列传第二》:“帝尝在交泰殿与后语不合,推后仆地,后愤不食”。事件起因于皇后与田妃的矛盾,崇祯介入后与皇后冲突,大致发生在崇祯十二年底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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